时间的渺茫和个体的彷徨——解读《大话西游》(上)
作者: 飞舞 (11/10/1999)
今晚枯坐在电脑屏幕前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大话西游,正欲细细回想,却发现原来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大话了。于是闭起眼睛,想想以前看大话的日子和久已疏远的大话。
第一次看大话,是一个元旦的班级聚会。借了一个录象机和几盘带子,大家闹哄哄地吃着煮烂的饺子对着满是雪花点的片子满腹牢骚。我坚持把一部超级大烂片看完,终于坚持不住了,搬了两张凳子一拼,倒头便睡。正睡到妙处,忽然周围尽是笑声,皆有歇斯底里之预兆。我艰难地与笑声抗争着,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有什么蜘蛛啊,长夜漫漫等等怪声。我边睡边听,捕风捉影,听风辨器,在半梦半醒之间拼凑着剧情。直到罗文的歌声响起,才翻身而起,擦干嘴角口水,问同学什么片子那么好笑啊?众人皆曰:大话西游。(各位第一次看大话恐怕都没有我这么有传奇色彩吧?)
后来隔了很久,才托人买到了大话西游上下两集的碟子,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可是每当一想起大话,总是首先想起那个元旦的午夜,那两张高低不平的椅子,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和支离破碎的故事。只是隔的久了,连声音也漫散在空气里,只剩下隐约的幻影,连幻影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单纯的黑白片。象一幕哑剧,剧中人在费力地表演,我在傍边费力的企图加上注解。
大约一部很好很好的电影,看的时候你觉得很美很好笑很感动很愤怒总以为自己已经明白它的一切了。可是总会有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里你会很没来由地想起它来,想起当时为它而哭而笑的一切来,你会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心情,你会品味出以前没有过的味道。因为时间其实是距离,而距离才是美。而只有美才会让你在平凡的日子里了有所悟,就象大话西游。
我以前对别人说过:你在看大话西游的时候,如果笑得腹背抽筋,龇牙咧嘴,那么你很有幽默感。如果你看完了大话西游,你还笑得满地打
滚,那么你其实什么都没看懂。如果你看完了大话,你忽然发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有泪水,你总算看懂了大话的第一层了。如果你看完大话,笑也笑过了,泪也流过了,忽然怔在那里,忽然觉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么你看懂第二层了。如果你看完了大话,默默的坐在那里,你感到无处可去,你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无奈,你看懂第三层了。
原来我一直以为只有这三层。可是在这个晚上,我忽然好象明白了更多的东西,想到了更多以前没想过的东西。以前几乎记得大话里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太熟悉的事情总是会懒地去深究,即使想,太近的距离也会让你望而生畏。大话到底在讲述什么?在搞笑的剧情里它到底在掩饰着什么样的情感?情话里有人说,正象紫霞仙子留在至尊宝心上的那滴泪,其实人生就是如此,有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情,有多少分分合合,有多少阴差阳错,到头来,不过是一滴泪。至尊宝看到了自己心上的泪,终于明白了,于是戴上了金箍,变会了孙悟空。当时我佩服得一踏糊涂。
时间的渺茫和个体的彷徨——解读《大话西游》(下)
作者: 飞舞 (11/10/1999)
可是现在想来,至尊宝真地明白了吗?既然已明白一切,为何还在大战牛魔王的时候佯痴装颠,狂态大作甚至失态?金箍已戴,尘心未死。戴上金箍,其实是至尊宝向孙悟空的角色变换的一件特征道具而已。这时候的孙悟空本质还是至尊宝,他无法掩饰自己对紫霞的爱,但是他又反复提醒自己已是孙悟空,于是他说出:大家都是神仙,不要骚扰我好不好这样的话。神仙二字,实际上是至尊宝在提醒自己同时也在提醒紫霞,不,那眼神语气,分明是在苦苦哀求。心中的无奈和酸楚实在是无法言表。神仙,最至上无尘的称呼却代表一种最世俗的约束,即没有欲望的超脱。死水般地飘逸。看一眼紫霞在他心上留的东西就心满意足,他没想到他看到的是一滴眼泪。眼泪使他万念具灰,眼泪也使他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爱。他以为自己爱的人原来不是他的最爱。他跨越500年来寻找的人原来找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导演用了最通俗的被别人用烂的手法即时空穿梭的老调去重弹一个同样被别人提过无数次的问题:我是谁?这个佛经全力试图去解释的问题最后自己也越解释越糊涂,最后捣一捣糨糊索性避开来讲“我”的叛依方向和后世的归宿了。我是谁?要解决的却是今世的问题:即现存的我在时空的定位问题。我到底是谁?我在寻找什么?后世本是虚无飘渺,便可随意解释。前世如大梦一场,亦真亦幻。至尊宝的今世本来明白得很也糊涂得很,强盗头子一个,带领一群非人非鬼丑陋不堪的伙计打家劫舍倒也逍遥自在。偏偏被人用七伤拳打成斗鸡眼又发生了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总有人试图告诉他你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他本来没理想没文化,好不容易爱上个人又发现他爱的人却爱着孙悟空,一个他拒绝承认的身份。于是他糊涂了,他真不明白了。他到底是谁啊?
不待他想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杀出个牛魔王一顿大砍。最后不管由不由他,他总归是走上了探询前世的路。他的目的很单纯,想挽救晶晶。因为他似乎很爱她。在糊里糊涂的强盗生涯里他终于以为找到个落脚点了。他下意识地很简单化地把追寻“我是谁”的过程转化到追寻所爱的人。于是他在时间里迷路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一步一步地向孙悟空这个身份转化了。可是他胸无大志他毫无佛根。他拒绝承认他是孙悟空。几乎是本能的拒绝。但在拒绝的时候,他的强盗头子的身份已在时光的穿梭里逐渐崩溃。
他是谁?他爱的人又是谁?经过了那么多无常,经过了生死的蜕变,他因为一个女孩的一滴泪好象大彻大悟从此走上取经的路。他好象放弃了追寻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他想不再去想它而不想一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死。至尊宝试过死了。可是没用,于是他当神仙了!可是当神仙有用吗?神仙的躯壳里装着个点缀着眼泪的心,你叫他怎么安下心当神仙?于是他亦狂亦颠。所以说,至尊宝这个人,自己绝不会去主动顿悟的。他其实只是个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的普通人罢了。
后来他明白了,那个留下眼泪在他心上的女子不管他是强盗还是神仙,不管他背信还是弃意,都死心踏地地爱他。在一片包围他的不安定的因素里终于有了个躲避的地方。可是她死了。世上最可爱的神仙和最想得到爱的女子死了。于是他,好象只有一条路了——取经去。
在醒来的时候,盘丝洞又变成了水帘洞,多嘴的唐僧变得惜字如金。洞口的晶晶变成了豆腐西施。一切好象似曾相识有全然陌生。如果这一切用梦来解释,那现在的我又是谁?好不容易好象找到的答案又被推翻了。直到在那座破城的顶上,夕阳武士断然地拒绝女子的爱意。他终于无法遏制。他心上的泪在滚动沸腾又寒冷如冰。他吻了她。他看着她的眼神,抚着她的头发。她的眼神脉脉。可她看的是谁?她的发温润如丝,可她是谁?他终于明白了,他正用别人的躯壳去爱抚一个貌似自己所爱之人的女子。
对象和自我原来到头来都是虚假的。那一刻,他心上的泪蒸发了。在正午的阳光下。那一刻,他终于摆脱了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纠缠,所有的身份都叠成了一个干涩的抽象符号。取经的孙悟空,大智大勇,无所畏惧。(可是他会怕一样东西,是一滴眼泪)罗文的歌蓦然唱起……
所以说:大话西游是个寓言,躲在古老神话的背壳里似乎很搞笑很爱情很世俗很感伤地讲述一个因为时间的渺茫和个体的彷徨所构筑的问题和它不确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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